做成熟期社会的寄业家

“这几天外卖跑得怎样?”

周末下午,我给小兔放了假,她和高千一起逛街去了。匠仔“自告奋勇”顶替小兔来看店,原因自然不会是他多么热爱做咖啡。果然,来店里没多久,他就开始东拉西扯了。

“众包APP说我多次逆行,下午禁止我接单了,”我没好气地反问他,“《以日为鉴》读完了没?你不是说要认真读完给我们分享的吗?”

“呃,我先读完了这本,”匠仔说着递给我另一本书,“我觉得通过对方的视角来看,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。”

“我一个30多的人都还没焦虑,”我没好气地呛了他一下,“35岁不就是考编的年龄限制嘛,你不是都已经上岸了,还焦虑什么?”

“其实人的身体机能是在30岁以后就慢慢下滑的,记忆力、学习能力也有明显的滑坡,”匠仔的语气并不如他的年龄那般朝气蓬勃,“就像职业运动员很少在35岁后还能保持优秀的竞技状态,普通人的30多岁同样是分水岭。不过我有时也觉得,个人存在‘35岁的焦虑’,而一个国家,是不是也存在着‘35岁’的焦虑呢?”

“那新中国成立,都两个35岁不止了,”我反问他,“对面的日本不管是从明治维新开始算,还是从二战以后开始算,也都不止35年了吧。”

“35岁只是个比喻,这本书里认为相比过去的‘成长型社会’,如今的日本已经走向‘成熟期社会’了,”匠仔一边喝咖啡一边解释说,“当然也可以叫‘增量社会’和‘存量社会’。藤原和博把‘成熟期’定义为多样的,复杂的以及快速变化的。重点是从‘大家一样’的,变成了‘各自精彩’的。

“‘大家一样’,和‘各自精彩’?”我反复琢磨这两个词,似乎别有意味。

“藤原认为,在成长型的社会里,作为一个普通人,只要‘和大家一样’,就可以过上比较理想的生活。换言之,‘和大家一样’是一个生活规划的标准模板,”匠仔解释说,“我们小时候都听过这样的话,中考努力考个重点高中,高考努力考个一本,大学毕业后争取进入一家好企业,争取买一套房。这其实就是‘和大家一样’。”

“但也有很多人考不上重点高中,考不上一本,也进不了大企业啊,这不就是和大家不一样了吗?”我对此不置可否,从比例上来说,能进重点高中、考上一本线的,不说人中龙凤,至少也是十里挑一。

“在社会高速发展的时候,只要你跟随大趋势‘上了车’,总能接近目的地的,”匠仔拿自己举例,“比如像我高考考不上211,就争取在考研时考上。但这个‘成功模式’,到了‘成熟期社会’,就不再那么灵验了。比如升学路径不再是独木桥,职业技术之路也慢慢被更多家庭所接受;又比如真的没办法找到理想的企业,也可以选择各类平台谋求温饱。比如直播,又或者……”

跑外卖对吧。”我先一步堵住了匠仔的嘴。

“还真不是,”匠仔把书翻到第2部分,“藤原把‘30多岁’看成可以适度迷茫的人生阶段,在20多岁通过努力工作掌握一些技能后,30多岁更侧重了解自己的技能,它是否具有普适性,是否可以用到公司之外,是否已得到充分磨炼?

“这么一想,我卖书卖不出去,咖啡也做得不好,”我自嘲说,“连送外卖都被限制接单了。”

“另一个重点是要在公司之外找到可以关注的事情,选择一个在四五十岁时继续做下去的事业,并且尽可能和在工作中培养的技能相结合,”匠仔也自嘲一番,“这可不是说送外卖,毕竟这只是糊口,不算职业,更不算事业……我的事业是这个。”

他把一叠稿子拍到了书桌上。

我差点忘了,匠仔也是外校来着。

“可你不是说做校对不赚钱吗?”在送外卖送到“真香”之后,我对匠仔的选择仍然不太理解。

“我们不妨来看看藤原是怎么做的吧:他先估算自己每年的总工作时间为3000+小时,但他却把其中的三分之二战略性地投入到其他方面,”匠仔举例说,“比如为了提升自己多读书,参加文化活动,又比如陪家人吃饭聊天,参加图书馆志愿者工作等等。甚至他认为,即便你能挣到更多的钱,但要花费更多时间的话,也不要再挣了,应该把剩下的2000小时投资在自己、家庭和社区上。”

“这和你每天通勤时送外卖、抽空闲时间送外卖就矛盾了吧,”我不解地看向他,“这不是影响到你的买房计划了吗?”

“所以我要把送外卖赚钱和锻炼身体结合起来。”

他指了指停在书店外的公共自行车。

“如果每年投资自己1000小时,那连续10年专注于某个领域,就能达成‘1万小时定律’,”匠仔扳着手指计算,“这么计算下来,我已经校对5年了,已经完成了一半的目标。”

“那还真是了不起,”我伸了个懒腰,瘫在沙发上,“送外卖恐怕不符合这个规律,就算你变成一个非常熟练的外卖员,系统不给你派单,你一样没辙。”

“藤原就认为,在成长型社会里,有一种‘努力就有回报’的信念,或者说共识,”匠仔又拿自己作比喻,“比如小时候家长肯定说要努力学习,考个好成绩。但在成熟型社会里,事情得换个角度来看。”

“怎么看?我躺着看。”我随口开了个玩笑。

“说真的,你有没有想过,并不是我有校对的天赋。当然我作为‘的地得小警察’,对错别字的容忍度很低,但更重要的,”匠仔顿了一下,“正如藤原所言,如果你不觉得‘有趣’,你就不可能练习一万个小时。反过来说,能够对一件事积累一万小时的练习就是一种天赋。

“一万小时本身就是天赋。”我脑海中不断嗡嗡地回响着这句话。

“但并不是所有的事都值得投入一万小时,‘你的未来取决于你的练习数量和练习领域’,藤原更进一步提出,可以‘利用公司为你自己服务,磨炼你的独特的技能’,”匠仔又扯到了不在现场的小兔身上,“比如小兔就利用书店磨炼她的咖啡手艺。”

“说利用未免难听了些,双赢更好吧,”我问他,“那你看看我适合在什么领域投入1万小时呢?”

“比如,写公众号?”

说实话我还真考虑过这个,但一来不知道写什么,二来又坚持不了每天更新。最近刚看一个大V说,早年写公众号时,如果好好写,读者会越来越多。有一种“一分耕耘,一分收获”的匀速前进的感觉。但最近几年,各种平台都变得“算法化”。“读者属于算法,不属于某个具体的作者了。

也许匀速前进更符合成长型社会,在成熟期社会里,过山车般的加减速才是常态。

我联想到匠仔的副业,如果说健身是一种匀速前进。有一分耕耘,一分收获的正反馈。所以中年人喜爱健身,实际上是因为能找回对生活的掌控感。那么跑外卖和校对同样有着类似的正反馈,而且相对于健身使身体“匀速前进”,跑外卖和做校对让他的经济收入和精神状态也能够“匀速前进”。

“书里还提到一个很有意思的词,‘寄业家’,”匠仔说,“藤原提出了企业和个人的三种关系,前两种是‘职场人’和‘创业者’。说白了就是打工人和老板。但第三种‘寄业家’很有意思。”

“我来看看……”原来“寄业家”说的是与组织合作的个人,在欧洲也被叫作自由职业者。

“《十米真相》里的太刀洗万智就是这样一个并不受雇于报社的自由记者,”匠仔解释说,“特点是既能突出个人形象,又能留在组织中。

“似乎藤原更推崇这种关系。”我注意到书里藤原还画了示意图,根据图示,“寄业家”是企业和个人的协同效果发挥到最好的一种关系。而创业者和职场人分别损失了一部分企业或个人的力量。

“所以你觉得做校对就是‘寄业家’吗?让我也尝试做个读书博主或者校对博主?”

“不过确实不怎么赚钱。”

“那我再想想,”我自言自语说,“得找个自己喜欢的,能坚持下来的,又能赚到钱的事情来做。”

IKIGAI啊,那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。”匠仔边说边把书递给我。

“希望这本书能给你答案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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